我不允许还有人没看过马德胜跳舞!
别问我马德胜是谁。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看了 《漫长的季节》 你就不会再问我这个问题。
东北拉丁教父AKA老年舞蹈队积极分子AKA桦林警队前扛把子。
二十年前,他是沉稳老成、不怒自威的马队。
二十年后,他化名马龙·德兰胜,深入老年舞蹈队内部。
主打的就是一个老当益壮。
喜上眉骚。
有一个瞬间,我还以为是曹公公穿越到当代东北勾搭老太太来了。
马德胜优美而激情的舞姿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前段时间爆火的沈阳公园老大爷,以一己之力扛起三个老太太。
是二十几岁的肥宅、弱鸡和细狗们看了都要掩面而逃的程度。
网友辣评:
马队这架势,必定是去公园进修过啊!
当然了,仅仅只是搞笑片段也不足以让我这么激动。
《漫长的季节》追到第六集,我才松了一口气,跟朋友说:
追吧,太牛逼了。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自从年初追完《狂飙》之后,我对国产剧的容忍度再次暴跌。
这种感觉类似于,吃过好东西之后,就很难再回头吃屎。
所以之前大家都在聊《回来的女儿》《他是谁》《尘封十三载》,我们没赶趟。不是不想夸,是实在夸不出嘴。
哪怕是分最高的《尘封十三载》,也透着一股三流地摊小说的廉价感。
《尘封》整部剧都在用设定先行的套路糊弄观众。
最让人生理不适的,就是剧中陈晓的妻子、演员啜妮饰演的高校女教师杨漫。
丈夫带着命案受害者的小女儿回家,妻子竟然只花了几天的时间就决定收养孩子,不仅如此,还几乎同时宣布自己不再生孩子。
而让她做出这些决定的唯一动机,就是同情心强,母爱泛滥,以及外国小说看多了(?)。
外国文学也没教人当圣母,谢谢
这种所有好人buff不管不顾全部往上叠,永远利他从不利己的人物,如今主旋律电影都不敢这么写了。因为大家现在拥有一个共识,即世界上没有这种圣人,也不需要这种圣人。
但我没料到的是,这样反人性的人物塑造竟然饱受好评,夸杨漫大气懂事的观众不在少数。
(关于国产悬疑剧的严重厌女倾向,以后有空必须得好好聊聊)
所以,对《尘封十三载》的8.1分,我非常不满意。
实际上,这种靠小道具、叠buff等方式来打造人设的小聪明,只要稍微细究一下,就能暴露出创作者的力不从心——
因为不会写人,所以才需要不断依靠道具、人设、猎奇的杀人手法这些手段包装故事,讨好观众。
这是一种讨巧的策略,也是三流影视剧惯用的伎俩,仅此而已。
一部剧如果从文本层面就十分平庸,导演又没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那么演员再好再努力也是白搭。
你看陈建斌如此优秀的演员,想尽办法给自己的角色加戏,手里天天攥着一个粉色儿童保温杯。但除了这种刻意的反差萌之外,这个角色的面目十分模糊。
攒齐三个他曾经演过的警察凑一起,直接就能给他消没了。
《尘封十三载》尚且如此,其他悬疑剧,譬如《他是谁》《回来的女儿》这种故弄玄虚、虎头蛇尾的剧就无需多提了。
正因如此,《漫长的季节》就显得格外牛逼。
它最好的地方在于,剧里几乎没有一个工具人,几乎所有角色拎出来用剧中给出的片段写一篇人物小传。
如果说《尘封十三载》拉高了目前国产悬疑剧的平均水准,是业内的行活代表,那么《漫长的季节》就是天降紫微星,是三体人对地球人的降维打击,是编、导、演的全方位碾压。
从立意上看,《漫长的季节》采用老年边缘人物的视角,不断穿梭在三条时间线,即2016年、98碎尸案前、98碎尸案后之间,以一起碎尸案为明线,串联起东北小城桦林跨越近二十年的人事变迁,但真正的主题藏在当事人今昔处境的对比中:
一个巨变的大时代改变了普通人的命运,碾碎了他们的尊严,但他们依旧活了下来,被洪流裹挟着不得不向前走,不敢再回头看一眼。
而这部剧的创作者做的就是回头看,把那些已经被碾碎的尊严一点一点拼贴起来,拼成他们原本的模样。
岁月的无情、体制的残酷、事实的荒诞,在不断的闪回和对比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这就是为什么《漫长的季节》从立意上就远高于《尘封十三载》之流的原因。
它打一开始就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它关心的是人,而且,是一群失败的、落魄的人。
所以让两个出租车司机和一个退休老警察而非体制内的警察做了主角。
《尘封十三载》里陈建斌从后勤人员重新回到专案组,是从边缘回到了中心。但《漫长的季节》里,三个主角都是被剥夺了体制身份的人。
即便破了案,也抵消不了他们人生中的痛。
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视角,也必然导致作品的风格天差地别。
前者聚焦的是体制内侦破者的世界,他们的牺牲和隐忍被突出的同时,有些东西也必然被舍弃。
《尘封》的片尾字幕换成《漫长的季节》,大概是“献给受苦受难、乐观坚强的东北人民”
后者从边缘望向中心,他们越是渴求体制的认可,越是反衬出自己的渺小和卑微,以及权力中心的坚不可摧。在这种强烈的对比之下,批判和悲悯的意味也就不言而喻了。
比如邢三儿,年轻的时候仗着国企保卫科科长的名头没少欺行霸市。
后来桦钢没了,二十年前的黑大衣他一直披着,科长的头衔他还挂在嘴边。但过去的荣耀早已是座可笑的坟墓,埋葬着他的尊严。
从功能上看,他只是一个推动剧情的小配角,但创作者为这个人物赋予了不亚于主角的心理动机。
他和所有人,包括主角一样,都被时代狠狠抛下,慢慢失去了追赶大潮的力气。
最后徒留一声叹息。
导演辛爽是东北人,他的确拍出了独属于东北的气质。
看《漫长的季节》,常常笑着笑着,突然就给你一刀。
不管是三个主角,还是像邢三儿这样的配角,他们都可以随时随地没心没肺地贫嘴,逗得观众咯咯笑。
但是说话间冷不丁冒出的某句话,让你突然意识到:
这些笑声不过都是含泪的乐观。
所谓的“小人物叙事”现在早已变成国产剧的正确口号之一。人人都知道要杜绝“高大全”,要从“小人物”切入,要以小见大,写大时代下的小人物。
所以呢,每个警察主角都不合群,要么太暴躁,要么情商低,要么背负了太多苦大仇深,拥有一颗身边一帮傻乐呵的同事无法理解的高贵灵魂。
拍着拍着,又变成了一种三流剧的套路:
没死过一两个兄弟老婆孩子,没对十几二十年前的悬案PTSD的警察,根本不配做主角。
本质上还是叠buff。
但是你看《漫长的季节》是怎么写警察主角的?
陈明昊演的马德胜是三人组里我最喜欢的角色。简单分析一下马德胜,就能感受到一个有魅力的角色是如何依靠编、导、演三位一体创造出来的。
马德胜第一次出场挺有官威。桦钢的工人闹事,他出面维持秩序,场面话没说两句,“啪”,被下面飞来的小黑子儿弹了个脑瓜崩。
手下把下黑手的小男孩揪过来,他在干啥呢?扒着警车后视镜照镜子。
注意这个镜头,后面会考到
一开口,也挺有官威,三两句就唬得小孩上缴“凶器”弹弓一枚。
“凶器”到手,你以为他会继续摆摆警察的架子,把小孩教训一顿。
但是他反倒把玩了一下弹弓,让小孩回家再练准一点。小孩转身就跑,他又叫住人家,把弹弓还给了小孩。
末了,自嘲了一句,“这警察当的,跟保安似的”。
一段几分钟的开场戏,看似平平无奇,却给出了关于马德胜人物性格的好几个关键点:
第一,马德胜作为刑警队长,身份具有权威性,但他本人并不迷恋官威。和他表现出的职业所必须的强势相反,他实际上相当随和、善良,不爱为难别人。
第二,在桦钢工人闹事这件事上,他身为执法者必须平息群众闹事,也就是和稀泥,保护被群众围攻的桦钢领导。但从他没有追究小孩的责任这一行为可以看出,他对普通工人抱有同情,拥有朴素的正义感。
正是这份正义感,让他死死咬住碎尸案的线索不放,也让他和范伟、秦昊饰演的两个主角成为了朋友。
很多电视剧只会写警察主角对案件本身如何执着,却写不出他们在其他地方表现出的较真和善良,反而让人物看起来像个不讨喜的偏执狂。
第三,马德胜性格乐观,会苦中作乐,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自恋和傲娇,这也该角色出彩的重要原因。
而这个重要的性格特点,导演从第一次出场就开始铺垫。当观众看到第三集,二十年后的老马以如此骚气的舞姿闪亮登场的时候,再回想起他初次登场时对着镜子一副心疼自己小脸蛋的样子,乐趣绝对会翻番,而且不会觉得突兀。
至于他的善良和正义的一面,后面依旧通过非常微妙的细节来刻画。
比如,碎尸案发生后,他找桦钢厂长聊案情。
厂长一面客气招待,一面隐约透露公安局局长和自己是老相识。
马德胜听罢,先是干笑一声说“不是这事”。下一秒,笑意全无。
这段表演台词听起来全都稀疏平常,但是两种立场、两种人格已经在暗中进行了一番激烈的角斗——厂长的所有客套和施压,都被马德胜一口回绝。
马德胜的眼睛就像利刃,刺穿了厂长的虚伪,也侧面表达了他在桦钢工人闹事这件事的立场。
妙就妙在,他们谈的是碎尸案,但两人的一举一动,都与桦钢这个国企老厂的现状息息相关。
大家都知道,桦钢是桦林的命脉,桦钢的前途不仅牵动着每一个工人的心弦,也左右着这座小城大部分人的命运。
马德胜对厂长的态度,取决于他对待桦林每一个普通人的态度。
所以这场谈话,也算是对整部剧的一次隐喻—— 表面是聊碎尸,其实是聊小城的人。
放在普通悬疑剧中,这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过场戏。但在这部剧里,这是一次立场的交锋。
这场戏也展现出迥异于普通国产剧的高效叙事手段。
这段对话只演了两人寒暄的开场,在马德胜拒绝厂长递烟后戛然而止。
可以想象,换别的国产剧,又要啰里啰嗦陈述之前发生过的剧情。但导演选择直接跳过谈话过程,下一个镜头是厂长送马德胜上车,转头问手下:
刚才说的那个司机是谁?
没有一句废话,讽刺力度直接拉满。
请所有国产剧导演向这里看齐,什么叫用最高的效率讲最丰富的故事。
马德胜最高光时刻当属第三集那段拉丁舞。
但这段戏不仅仅为了调节气氛,还非常形象地勾勒出马德胜的另一个侧面——
缺乏合作意识,甚至有些刚愎自用。
跳舞的时候把舞伴晾到一边,在评委面前拼命展现自己,连谢幕都是独角戏。
拍的是跳舞,讲的恐怕还是破案的事儿。
二十年前他意气风发,凶案为何没能破了?或许与他性格上的弱点脱不了干系。
二十年后他一呼即应,想必也是因为心里憋着一口气没处使劲。
舞场失意,职场就得燥起来。
同样是一个老刑警埋藏多年的执念,《漫长的季节》的呈现方式非常轻巧,而且是借力打力,通过生活中不相干的小事来暗喻人物在核心剧情中的心理和行为。
这样,生活感有了,人物塑造也更加完整,同时还在暗中推动了情节发展。
而在展现马德胜的专业技能时,又有这么一个场景。
马德胜和王响正在小吃摊前聊天,耳旁突然传来一声孩子的尖叫,马德胜立刻条件反射似的回头看了一眼。
张颂文曾经讲过,最厉害的表演就是演出真实的生理反应。
陈明昊在这里演的就是一个干了一辈子刑侦的老警察的生理反应,即便已经退休,他对于异常环境的敏锐度也远高于常人。
就这一个小细节,马德胜从前的工作能力已经无需再多做赘述了。
这种神来之笔,国产剧里太久没见到过了。毕竟,连真实的环境音都在国产剧里销声匿迹了。
而所谓“含泪的乐观”,在马德胜的身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前几集马德胜的诸多笑点,其实都在侧写他孤独的晚年。
跳舞也好,“新老伴”小李也罢(他的小狗),亦或是满腔热血地指挥其他俩人盯梢,不过都是老伴儿死后他用来抵御悲伤和空虚的盾牌而已。
马德胜劝王响放下过去的时候说,谁家没死个人啊。
邢三儿婉拒王响的好意时说,谁不想死在自己炕上。
王响解释二十年不搬家的理由是,怕王阳回来找不着家。
早已衰败的家,不愿离家的人,还有无法释怀的死亡……人生的难啊,东北人民最知道。
把人写好了,剧就成了。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但真实践起来,又没几个人敢牺牲悬疑去大篇幅描摹人心。
辛爽敢这么做,所以,他又赢了。
-END-
Copyright 2015-2022 魔方网版权所有 备案号:京ICP备2022018928号-48 联系邮箱:315 54 11 85 @ 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