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近日,电影《满江红》带来《满江红》词的热议,其是否为岳飞所做引发广泛讨论。对此,四川大学讲座教授、日本学习院大学研究员王瑞来有着四十余年的关注与研究,他认为将《满江红》词认定为伪作的“断语不可轻下”,这首词仍有可能为岳飞所做。经王瑞来教授授权,澎湃新闻转载他的《断语不可轻下——也谈岳飞〈满江红〉词的真伪》(《宁夏大学学报》1981年第4期)和《 新见岳飞佚诗和〈满江红〉词真伪再考索》(《文汇报·文汇学人》2018.10.26)两篇文章,为读者提供一种学术视角,现标题为编者所拟。
《满江红》海报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断语不可轻下——也谈岳飞《满江红》词的真伪
自近人余嘉锡先生在《四库提要辨证》中提出岳飞《满江红》词真伪问题后,夏承焘先生又撰《岳飞〈满江红〉词考辨》一文,详加考证,断为伪作。一些报刊又提出这一问题,讨论颇为热烈。略览众文,以认为此词是伪作者居多。但综其主要论据,仍未出余、夏二先生之文。即第一,《满江红》词在明弘治十五年(1502)以前不见任何记载;第二,词中“踏破贺兰山缺”与南宋抗金地理位置不合。众文一出,似有定论之势。然而笔者认为仅凭如上论据,把此词断为伪作,不免有证据不足之憾,难消疑问。以下试举三点。
一、从《满江红》词本身看
在本词中,成为辨伪者论据的主要有两句,即“踏破贺兰山缺”和“三十功名尘与土”。先看“贺兰山”句。夏先生指出:“岳飞伐金要直捣金国上京的黄龙府,黄龙府在今吉林境,而贺兰山在今西北甘肃,南宋时属西夏,并非金国地区,这首词若真出自岳飞之手,不应方向乖背如此。”然而,这实在是不足为据的。不妨先依辨伪者所言,暂且把此词当作明代人的伪作。那么就一般作伪规律来讲,作伪者最起码应把伪作搞得合情合理,不悖史实,才能达到惟妙惟肖、真假难辨的伪托目的。然而此词中为何又有这样一句与南宋抗金地理位置不合的“踏破贺兰山缺”呢?这岂不是一个大而又大、显而又显的漏洞?所以说,词中的“贺兰山”句,还是释为泛指北方为妥,这与我国古代用“匈奴”来泛指北方少数民族是一样的写法。
再看“三十功名”句。夏先生在1962年9月《浙江日报》发表的《岳飞〈满江红〉词考辨》一文认为“三十功名尘与土”,与岳飞身世不合,他说岳飞二十五岁至三十五岁时正为宋高宗所倚重。又有人说“三十功名”是岳飞“以三十建节”自夸,而“尘与土”又很自矜,认为像这样在诗词中用自身的典故少见。其实这更不足为据。因为“三十功名”既可以理解为岳飞隐指自己的“三十建节”,也可以理解为应孔子“三十而立”之说。而重点却不在这里,此句重点在于“尘与土”。“三十功名尘与土”,作为工对“八千里路云和月”,可以是实指,也可以是虚指,但所要表现的却是岳飞那种在民族危难面前,把建树个人功名视若尘土的高尚品格。这一点与史实中岳飞多次辞谢朝廷封职的记载是相合的。关于“三十功名”句,夏先生在1979年出版的《月轮山词论集》所收入的《考辨》一文中删去了这条论据,不知是否夏先生也觉得此句不足为据?
二、从《满江红》词与岳飞其他诗词的比勘看
岳珂曾不遗余力地搜集其祖父岳飞的诗文,并将这些诗文编入《金佗稡编·经进鄂王家集》。然而,岳珂的搜集很不完全,以致后世岳飞的诗文往往间出。这些集外的诗文有一些出于后人的依托,但也有一部分基本可以肯定是岳飞所作。我们只要把岳飞这部分诗词同《满江红》词比较一下,便可明显地看出相互之间的一致性。这里略作比较,以为佐证。例如,《题新淦萧寺壁》:
雄气堂堂贯斗牛,誓将直节报君仇。斩除顽恶还车驾,不问登坛万户侯。
此诗最早见于宋人所撰《宾退录》。可以看出,这首诗不光在风格、内容方面与《满江红》有很大的一致性,甚至在语言上也很相似。如“雄气堂堂贯斗牛”和“怒发冲冠”“壮怀激烈”;“誓将直节报君仇”和“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不问登坛万户侯”和“三十功名尘与土”等。从《金佗稡编·经进鄂王家集》中收录岳飞的其他诗中也可以看出这一点。如《题翠岩寺》中的“忠义必期清塞水,功名直欲镇边圻”,以及“行复三关迎二圣,金酋席卷尽擒归”等。
有人还怀疑岳飞这个武将是否会填词,对于这一点,应是毋庸置疑的。岳飞不但会填词,而且还很熟悉“满江红”这一词调。这一点除了收录在《经进鄂王家集》中的《小重山》词外,还有一首《满江红·登黄鹤楼有感》可证。这首词见于碑刻,词后有元代人谢升孙、元末人宋克等人的跋,基本上可以断定是岳飞所作。在这首词中,也有“重新收拾旧山河”之意,如“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句便是。
还有人因《满江红》词与《小重山》词风格迥异而提出怀疑,笔者认为这个论据是难以成立的。因为一个作者在不同时期或不同心境的情况下,会写出风格上差别很大的作品。清沈雄《古今词话》引宋人陈郁《藏一话腴》云:“武穆贺讲和赦表云:‘莫守金石之约,难充溪壑之求。’爷故作词云:‘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爷盖指和议之非也。又作《满江红》,其忠愤之义可见。可见其不欲等闲白了少年头,足以明其心事。”此条材料有争议,因今存《藏一话腴》的几个版本,皆无此条。有人怀疑是沈雄的作伪。我们且不管此材料的真伪,起码从这条材料中我们看出前人已注意到两个问题:第一,把《小重山》与议和联系起来;第二,把《小重山》同《满江红》联系起来。这种联系使我们感到,《小重山》词大约是1158年宋金和议之后,岳飞在自己的抗金主张得不到支持的情况下,抒发的一种忧国忧民的沉郁之情。这种感情,“忠愤”的基调从本质上说与《满江红》词是一致的。
通过比勘我们可以看到,《满江红》词和岳飞其他的诗词一样,在总的风格上是一致的,它给读者的形象是统一的、完整的,是一个“壮怀激烈”“雄气贯斗牛”的青年将军的形象。在诗词的内容上,可以用相传为岳飞所书的题词来概括——“还我山河”。诸方面的一致性不是偶然的,文学作品的风格、内容以至语言都是要受到作者所生活的环境、时代、经历所规定,所影响的。因此说,《满江红》词如果没有岳飞那样经历的人是很难写出的。
三、从其他资料的记载看
这一点虽无确凿证据可以断定《满江红》词的真伪,但也还有一些蛛丝马迹以寻。除了上面所引的有争议的《藏一话腴》之外,还有条材料可资旁证,明人陈霆《渚山堂词话》卷一云:“岳武穆驻师鄂州,纪律严明,路不拾遗,秋毫无犯,军民胥乐,古名将莫能加也。有邵公序者,薄游江湘,道其营内,因作《满庭芳》赠之云:‘落日旌旗,清霜剑戟,塞角声唤严更。论兵慷慨,齿颊带风生。坐拥貔貅十万,衔枚勇、云槊交横。笑谈顷,匈奴授首,千里静欃枪。荆襄,人按堵,提壶劝酒,布谷催耕。芝夫荛子,歌舞威名。好是轻裘缓带,驱营阵、绝漠横行。功谁纪?风神宛转,麟阁画丹青。’爷《鄂王遗事》云:‘此词句句缘实,非寻常谀词也。’”邵公序《满庭芳》词中“笑谈顷,匈奴授首"句,与岳飞《满江红》词中“笑谈渴饮匈奴血”很相似。作为一首赠给岳飞的“句句缘实”的词,是很有可能在词中隐括岳飞的词的,这种例子在词人唱和中是屡见不鲜的。这一点唐圭璋先生在《续词札记·宋邵公序赠岳飞词》(见《南京师院学院学报》1980年第1期)中亦曾指出。当然这条材料本身真伪尚待考证,特别是邵公序其人其词的情况还不清楚,姑列于此,以资考证。
综上三点,能否就可以认为《满江红》词确为岳飞所作呢?不能。因为迄今为止,还没能找到一条毋庸置疑的确凿资料来推翻余嘉锡先生提出的在明以前《满江红》词不见任何记载的怀疑。而这一条证据恰恰是一切辨伪者论证的基石,有这块基石在,就不能轻易肯定此词。然而由于有以上三点疑问在,又不能轻易否定此词。因此,对于这样一首影响颇大、流传甚广的作品,在没能找到确凿的资料佐证之前,断语是不可轻下的。
明代《岳飞像》
新见岳飞佚诗和《满江红》词真伪再考索
一、又见岳飞佚诗
早年曾关注岳飞诗词,不仅写了关于《满江红》词真伪的论文(《断语不可轻下》,《宁夏大学学报》1981年第4期),还从包括各种岳飞诗文集在内的诸多文献中,辑得十七首岳飞诗词,撰成《岳飞诗词辑考》一文(载《岳飞研究》第一辑,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年)。大学时代的这些查书训练,极大地锻炼了我的资料查找能力。
在研究的几个点中,岳飞一直是我关注的对象,既在《文史知识》创刊号上写过岳飞的文章,也在《文史》上发表过考证岳飞孙子岳珂生平的论文。对岳飞诗词的搜集也一直萦绕于怀。上世纪90年代初,还从民国年间编纂的《庐山志》中辑得一首七律岳飞佚诗,披露于《浙江学刊》。
近日,在早稻田大学图书馆所藏和刻本《岳武忠王集》中,又发现了一首岳飞佚诗:
第一泉头过九日,黄花犹待客重来。男儿有意扶中国,不斩楼兰不易回。
和刻本《岳武忠王集》为日本文久三年(1683)刊刻,一册不分卷,收录岳飞诗文53篇。书前书后均刻有牌记。书前为:“文久癸亥季春镌/岳武忠王集/江都玉岩堂版”;书后为:“文久三癸亥春季镌/江户横山町三丁目/颁行书林/和泉屋金右卫门”。此集第28页以后为诗,上述之诗系题为《金山寺》的第一首。检《全宋诗》册34卷1935所收13首岳飞诗中,并无此诗,盖为佚诗,殆无疑义。
和刻本《岳武忠王集》的来源,为明末崇祯十一年(1638)单恂选编岳飞诗文集的翻刻本。当年搜集岳飞诗词时,在北大图书馆,我曾查阅过单恂所编的《岳武忠王集》,不知是看漏,还是的确未收,并未发现有这首诗。还望有心人代为查核。
镇江金山寺,在南宋初年曾成为宋金交战的战场之一。据宋人刘时举《续宋中兴编年资治通鉴》卷二记载,韩世忠曾在金山寺伏兵,差一点就活捉了金兀朮。岳飞与金山寺也有渊源,流传有当年岳飞与高僧道悦的交往逸事。至今金山寺大雄宝殿的左侧还有一块浮雕,描绘着岳飞与道悦。
从内容看,岳飞这首诗作于秋季重阳菊花盛开时节。诗虽浅近直白,但表达作者攘夷匡汉的意志则十分明确。诗中“男儿有意扶中国”的“中国”,并非固有名词,不是王朝或国家的概念,在新式古籍标点时,不能标上专名线,应当是指位于天下之中的文化中心,就是陈亮在《水调歌头》词中所写的“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因为有文明的界线,所以陈亮在词的下句写了“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而岳飞在诗中既说泉水也喻人,“不斩楼兰不易回”。不像文人词那么含蓄,武将的诗如刀枪剑戟,直截了当。此诗当可为认识岳飞思想之一助。
末了要说明的是,不敢掠美,这首岳飞佚诗并非是我最早发现。发现权当归属北大古文献的学妹王岚教授。2007年,她曾在早稻田大学做了一年交换研究员,一直进行《全宋诗补正》的王岚教授十分敬业,在早大图书馆辛勤搜寻,对馆藏宋人别集进行了详细调查。这首佚诗的发现,便是众多的调查成果之一。我是拜读了早稻田大学中国文学会会刊《中国文学研究》第38期所载的王岚教授大作《关于早稻田大学图书馆所藏宋人别集》,才留意到这首岳飞佚诗,并到早大图书馆进行了确认。
“礼失而求诸野”,海外有遗珍。此为感慨之一。辛勤爬梳,终有斩获。此为感慨之二。同是置身其中,我对精心呵护和整理传统文化遗产的学者充满敬意。
读这首诗,相近的内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首记在岳飞名下的《满江红》词。这一点,我尤为看重。
二、“白了少年头”——探索《满江红》词作者之谜的一个蹊径
看到“白了少年头”这几个字,相信不少人都会想到岳飞《满江红》词中“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的名句。
不过,我的话题倒不是从岳飞名句引出的。
我三十多年前整理过的南宋人罗大经的《鹤林玉露》(中华书局,1983年),于甲编卷四《朱文公词》载:
世传满江红词云:“胶扰劳生,待足后何时是足?据见定随家丰俭,便堪龟缩。得意浓时休进步,须知世事多翻覆。漫教人白了少年头,徒碌碌。谁不爱,黄金屋;谁不羡,千钟禄。奈五行不是、这般题目。枉费心神空计较,儿孙自有儿孙福。也不须采药访神仙,惟寡欲。”以为朱文公所作。余读而疑之,以为此特安分无求者之词耳,决非文公口中语。后官于容南,节推翁谔为余言,其所居与文公邻,尝举此词问公。公曰,非某作也,乃一僧作,其僧亦自号“晦庵”云。
在这段记载中,罗大经讲述了一首词的作者聚讼。初读此词,咀嚼内容,罗大经觉得与朱熹的思想不合。后来他在广西做官,听曾经与朱熹做邻居的同僚讲,那个同僚曾以此词向朱熹求证,为朱熹所否定。但朱熹也告诉邻居,误认之说也不是空穴来风,刚好有个和尚也号“晦庵”,于是人们就把和尚词作安在了同号“晦庵”的大名鼎鼎的朱熹头上。
罗大经初读此词时的疑惑,一直在心中挥之不去,带到了遥远的广西,直到听起同僚的讲述,方始释然冰解。
相信我们读书,也会有许多疑惑萦绕在心中。跟罗大经一起读上述那首词,让我心中的疑惑复燃的,是“漫教人白了少年头,徒碌碌”一句。这一句,与岳飞《满江红》中“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一句,何其相似。
关于岳飞《满江红》词真伪的问题,我关注了几十年。在1981年《断语不可轻下》一文中,倾向《满江红》词为岳飞所作。现在“漫教人白了少年头,徒碌碌”一句映入眼帘,又触动了我敏感的神经,想到了岳飞的《满江红》。
我产生了一种另辟蹊径求证尝试的念头,冀为考证岳飞《满江红》词真伪之一助。翻检文献,“白了少年头”的表述还真是不少。
明人陈耀文辑《花草稡编》卷二收录朱敦儒词云:
泷州几番清秋,许多愁。叹我贴闲,白了少年头。人间事,如何是,去来休。自是不归,归去有谁留?
宋人王迈《臞轩集》卷十三《赠郭五星》诗云:
五陵豪家轻薄儿,骄傲成癖不可医。挥金买笑红尘市,老死不晓寒与饥。
囊萤案雪单贫士,杯水生涯北窗里。途穷山鬼恣揶揄,命压人头提不起。
郭君昔从先人游,万丈壮气横高秋。天无老眼不见录,匆匆白了少年头。
一日访余道艰窭,杯酒未阑泪如雨。揲蓍有术金不换,鹑衣百结无人补。
我闻君语鼻亦酸,误身直是坐儒冠。英雄未遇隐于卜,时人莫作白眼看。
包括前述罗大经引述的僧人词在内,上述三首词都使用了“白了少年头”的语句。我相信三首诗词对“白了少年头”的使用,是不约而同,并无因袭。
排比一下上述诗词作者的时代。朱敦儒生活在两宋之交,与朱熹同号的和尚生活在南宋初年,王迈稍晚,生活在南宋中期。这样的排比显示了一个事实,这就是,“白了少年头”似为当时的习用语句与表述。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习用语,从语词的使用颇可以窥见时代的印记。由此而论,岳飞《满江红》词的“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跟上述三首作于同时代诗词使用“白了少年头”一样,都隐含有时代印记。透过用语的时代印记,后人可以解码,洞悉作者身份之谜。
自然,仿古造假也会以用语来伪装,不过出于时代隔膜,终究会有不到位之处。作为一种考证线索,用语的时代痕迹,亦应纳入考证者的视野。在此基础上,同时综合运用多种方法,当可解决不少问题。
偶读“白了少年头”,因作如是想。其实,《满江红》词所见的用语时代痕迹并不仅仅限于这一处“白了少年头”,南宋末年文天祥的《念奴娇·驿中别友人》一词中也可以见到与“怒发冲冠”极为相似的表达“千古冲冠发”。
三、岳飞作《满江红》词可能性的一个新旁证
对岳飞作《满江红》词的可信度,还想提供一个旁证。近日读书,从南宋周必大的《泛舟游山录》卷一读到了这样的记载:“(四月己未)饭于金沙寺,登颐山,访讲易台,酌潜虬泉,皆希声遗迹也。寺有岳飞己酉岁留题刻石,词甚壮。”
周必大的《泛舟游山录》作于宋孝宗乾道三年(1167),距岳飞遇害仅隔26年。所记“己酉岁”为南宋初建的宋高宗建炎三年(1129)。在这期间,岳飞的确率兵在绍兴一带活动过,还与当地人有过诗词唱和。有明确记载的,至少就有《过张溪赠张完》一诗:“无心买酒谒青春,对镜空嗟白发新。花下少年应笑我,垂垂羸马访高人。”此诗见于清人黄邦宁所编《岳忠武王文集》,注明辑自明成化间所编《毗陵志》。清人吴骞撰《桃溪客语》卷一“岳武穆诗”条云:“桃溪一曰张溪,乃宜兴至广德要道。宋建炎四年六月,岳武穆提兵经此,尝馆于张大年家,有题屏书,详《云麓漫钞》。又有赠张完绝句云(诗略)。完次答云:‘相别相逢不计春,眼前非旧亦非新。声求色相皆虚妄,莫认无疑是昔人。’玩二诗,盖武穆至桃溪非一次矣。”清人陆心源所编《宋诗纪事补遗》卷四七亦从《宜兴县志》辑录了张完的答诗,题为《答岳鹏举》。《云麓漫钞》为宋人赵彦卫所撰,记载了岳飞为张大年题屏之事。据我考证这首诗当作于建炎四年(1130)前后。
然而观此诗内容、风格,显然不是周必大所记载的己酉岁题于金沙寺的文字,因为这首诗谈不上“词甚壮”。就是说,周必大看到的题刻,肯定是岳飞其他文字。在时间上,周必大所记载的己酉岁题刻与岳飞的行历相应,同时岳飞在当时又有诗文唱和的作品留下,因此,周必大所亲眼看到的“词甚壮”的岳飞题刻文字,既有可能是抒发壮志的一般性文字,也有可能是实指狭义的“词”。那么,“甚壮”之词,或许就是那首“怒发冲冠”的《满江红》词亦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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