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年

陈嗣红

高山小镇的年味，从腊月二十四开始，就已经很浓。家家户户做醪糟，沾苞谷砣、萱谷糖。炒瓜子会变着花样炒，五香味、茶味、椒盐味。有瓜子炒熟后，快起锅时将调味烹入瓜子中再炒脆的，也有将五香盐巴和着瓜子一起放锅里煮入味，晒干，再炒脆的，总之烹饪方法花样百出，各家都有自家的绝技。

(资料图片)

打豆腐要在杀年猪之前，血豆腐肯定少不了猪血。豆腐捏碎，加入五香粉，肥肉丁，猪血，椒盐拌匀，捏成砣，晾半干，用炭筛挂火塘薰干，是越嚼越香的下酒菜。也拿一些豆腐切块煮熟放椿树叶上发酵成霉豆腐，加入白酒、盐巴、花椒辣椒面装土坛继续发酵一个月，就是鲜美的霉豆腐，与稀饭是绝配。豆渣蒸熟手握成砣，放屋檐下自然发酵，豆渣经过自然发酵转化，所得鲜味是任何调品都无法取代的，煮汤特别鲜美。巫山人用生活的经验与智慧，将丢弃的下角料变成了既养生又好吃的美味，如今已成为巫山独具代表性的美食。

腊月二十九是下炸的日子。酥肉，萝卜丸子，豆腐丸子，扣肉，大肉，米花，洋芋片等都是下炸的好食材。炸菜不仅美味，更是巫山人用来保鲜肉食的一种烹饪方法，炸好的菜用炭筛挂屋顶，既通风又防老鼠，可保鲜到正月末不坏，来客后很方便准备菜肴。

巫山人常常挂在嘴边的九盘十二碗，在团年饭中充分体现，各家都会尽其所能，将最好的食物拿出来犒劳辛苦一年的家人。“九盘十二碗”是巫山人形容重要日子的最高档宴席，也许在古巫山的吉庆之日，或者是祭祀仪式上必须要用“九盘十二碗”来庆祝，祭祀，以代表最尊贵的敬意。后来巫山人用“九盘十二碗”的宴席来表示最隆重的接待，意为将最好的食物拿出来款待客人。

大年三十团年，各家有自己的习惯。邻居李伯家是从腊月二十九开始准备团年饭，凌晨三点左右，看过吉时，开始团年，通宵达旦，称为“越吃越亮”，期间每个人都有唱歌讲故事的活动。

我们家是中午团年。早上母亲将昨晚煮熟的整只猪头，放在垫有红布的条盘上，将筷子插在猪鼻孔中，点香，烧纸，祈祷观音菩萨保佑平安。母亲说，她的童年，家里的祭祀活动非常隆重虔诚，大年三十清晨，将煮熟的猪头准备好，插上筷子，放入条盘，准备纸烛香钱，背去泰山庙逐个敬拜。外婆家附近有九个泰山庙，都要一一前去祭拜，以祈求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平安健康。祭祀完毕，母亲才将猪头肉拆开，准备团年饭。

母亲忙碌几天，准备了一大桌平常吃不上的食物。团年饭的主菜是用肥猪肉煮熟抹上蜂蜜稍炸，然后切成三角型扣成一大碗蒸粑，称为大肉，入口嘴角流油的滋润最是过瘾满足。旱蒸全鸡是家庭地位的象征，也是团年主菜之一。全鱼，寓意年年有余，如果桌上没有全鱼，意为不吉祥，一般是用吉祥的鲤鱼。用自家的豆瓣酱加白糖、酱油醋、姜蒜碎、花椒辣椒、葱花调成巫山特有的糖醋豆瓣鱼，非常美味。

由于团年的饭菜太丰盛，平常的桌子根本放不下，父亲将大门取下来用板凳支起做成临时餐桌，一家人围坐桌前，吉时到，父亲先去放鞭炮。鞭炮的响声也有讲究，鞭炮齐鸣响亮不断是为大吉，中途熄灭为不吉，必须马上祷告神仙保佑，重新燃放鞭炮。然后母亲将三只碗放上座，堂屋里的八仙桌面对大门的座位是为上座，用家里最好的饭碗装入少量米饭，筷子整齐摆在碗上，父亲倒一杯白酒向地上敬三下，然后逐个叫去世老辈子的名字，请他们回家团年，保佑来年一家人平安健康，五谷丰登，生意兴隆，小孩学习上进，这种仪式称为“叫老辈子”。礼毕，家里长辈用叫过老辈子的碗吃饭，每个杯子都斟上酒或者饮料，父亲首先将鸡头夹给爷爷碗中，只有家里最年长和有至高地位的人才可以享用鸡头，以示尊敬。然后举起酒杯与家里每个成员碰杯，说些祝福的话语，团年正式开始。席间各种敬酒祝福，长辈总结一年家中成员的各种辛苦，说很多感谢的话语，平常严肃的父亲也在今天露出亲切的笑容。

屋外大雪像扯棉花下个不停，大门的冷风吹进来，也不觉得寒冷。大年三十的炉火烧得特别旺，母亲一早就将炉火的煤炭加得比平常要多一倍，为了今晚通宵守岁。父亲常念叨：“三十的火，十五的灯。大年三十必须要把炉火升得特别旺，才能将去年的一切不好赶走，迎来新一年的兴旺大吉！”

大年三十晚上，有炒得很香的向日葵，萱谷糖，柿子皮，砂炒的苞谷泡苕果子好多我们喜欢的小吃，还有我们最期待的故事会。小镇上有很多讲故事能手，那些传奇的，恐怖的，历史的都是我们喜欢的故事。

大年三十，一家人在温暖的炉火中闲话家常，享受美食，展望美好的未来……

（作者为巫山县饮食文化研究会会长，重庆烤鱼技艺市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

编辑：罗雨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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